竺云宕印象中的六族兄竺云安,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长得白白胖胖,一团和气。前年在族长两甲子整寿生日宴上见过他,当时竺云安主动端着紫竹香叶花蜜酒到角落里找他说话,鼓励他好好钻研机关术,说这是竺家的根本,非但不能丢掉,还要努力将其发扬光大。
竺云安是一名机关师,仙门百艺,机关术不像炼丹、炼器、灵植那么常见,相当冷门,不过竺家是有传承的。
相传竺家先祖曾经是太初大帝手下的臣工,三万年前,中原大战,改朝换代,竺家先人受到迫害,就造了一座飞来峰,载着所有族人飞离中土,来到这妖兽肆虐的茫茫大山之中,斩杀了十万凶兽,在这里安定下来,扎根发展,繁衍生息。
不过这已经是个很古老的传说,竺家数次离乱,连最初的族谱都丢了,万竹山的主峰祖庭也属于别人,那上面的飞来峰到底是不是竺家先人用机关术造的谁也说不清楚,只能当作神话讲讲。
竺家目前就是个普通的筑基仙族,达到筑基期的仅有一人,祖传的功法只剩下五大剑诀,记载机关术的天宝图录,相传完整时共有十万卷,如今只剩下七卷,还有很多处残缺不全。
不过凭借仅有的七卷图录,竺家依然是南疆地区鼎鼎大名的机关仙族,天宝阁每年出产的机关宝器卖出去,能净赚至少三千块灵石,是竺家修仙资源的重要来源之一。
竺家每年五千多块灵石的收入,竺云安赚得大半,杀了他,相当于断了竺家生存的能力!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已经只剩下半截烧焦的手指,竺云宕心里很不好受。
竺云宙从座位上站起来,愤怒到面红耳赤:“易家出了个后生小辈,据说是个炼器的天才,易家为了他在落英城开了座多宝楼。哼哼,多宝楼!多宝楼!不正好跟咱们的天宝阁打擂吗?我这就去召集咱们家的小辈,去明夷山杀他个血流成河!”
易家也是个筑基仙族,所在的明夷峰原本是个死火山,他们用法宝打穿玄武岩石壳,勾动地火元气,与旁边的一条三阶灵脉连通,使火气与灵气混合上升,形成地火灵泉。易家以此为修炼根本,家族的特色就是地火,所用的飞剑、法宝全都附带地火。
见竺云宙咋咋呼呼要去叫人,竺云宪揉了揉太阳穴:“老四你先坐下!明夷峰下面有地火灵脉,护山大阵虽然不如咱们的生生不息,但火势一发无物不燃,是咱们能够攻破得了的?”
他说的是事实,目前竺家只有一个筑基期修士,就是老族长竺上真。
十年前竺上真为了家族跟人斗法,被对方车轮战,斗了一日两夜,最后伤了根本,从筑基八层跌回筑基五层,废了丹种,直到如今还在闭关养伤。十年来,竺上真境界非但毫无提升,反而有继续恶化跌落的趋势。
剩下的家族子弟,全部都是练气期,没有筑基老祖带领,练气期再多,去攻打拥有三阶灵脉支撑的护山大阵也如飞蛾扑火,必定全要化作飞灰。
竺云宙也知道这个道理,气哼哼地说:“我带着咱们家的小子们,到玄蛇道上去,看到易家的人经过,就乱剑穿死他们!”
“这个可行。”镇山长老竺云空说,“咱们逼他们出来跟咱们打!”
竺云宪皱眉沉思不语,竺云宙大声喊:“二哥!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老六的仇咱们就不报了吗?就任由咱们家的人白死了吗?”
竺云宕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有力,打断了叫嚷不休的竺云宙:“烧焦这手指的地火,不是飞剑上附着,不是法宝上所发,也不是来自雷法和神符。杀人凶手未必就是易家。”
这话使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不是易家还能是谁?”竺云宙不满地反问。
“小十二,你还看出什么了?”竺云宪追问。
竺云宕解释说:“飞剑上附着的火焰,里面必然会带着飞剑本身的煞气,飞剑越好煞气越重。法宝里发出来的火焰,会很纯净,因为法宝必然经过反复祭炼,不会有任何杂质。至于雷法,通常会以爆炸形态发出,造成的痕迹并不仅仅是烧灼。若是神符嘛,火焰会按照其内部的云纹天篆形态发作,都可以看得出来。”
他也是机关师,虽然没有像竺云安那样得到家族大量资源的培养练习,但他得到了父亲竺上乾留下的乾坤匣,里面有九个火炉,各有一种火焰,他都反复研究过,对这些十分熟悉。
竺云宙问:“那你说老六是被什么烧死的?”
“六哥不是被烧死的,是被人先杀死,再放火焚尸,烧到一半再把手指头砍下来。”竺云宕指着手指的断截面给他解说,“至于火源,应该是地火炎晶。”
地火炎晶是灵气跟地火的结晶,通常一万块灵石投入岩浆之中,经过祭炼,历时十年以上才能得到一块,能够发出大量的地火,通常置于丹鼎器炉之中用作火源。
“地火炎晶虽然是易家的特产,却不是他们家所独有。如果是易家做的,又是为了打击咱们多宝阁的生意,那完全可以毁尸灭迹。”竺云宪开口说话,“我原来就觉得这事疑点重重,小十二确定火源之后,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是杀完人以后,再用地火炎晶来焚尸,最后留下一截手指在原地给我们,摆明了要栽赃嫁祸,挑拨我们两家争斗。”
竺云宙还不死心:“那万一易家反其道而行,故意这么做,来摆脱嫌疑呢?”
“不管这事是不是他们做的,我们都当作是他们做的!”竺云宪说,“老七,老八!你们立刻去带着老六的遗骨去明夷峰兴师问罪!声势闹得越大越好,他自然百般不认,你们就让他们替我们寻找凶手来表示清白!凶手摆明了是冲着我们两家来的,不能只有我们一家出力,他们要是不答应,就拿他们当凶手,告诉他们,我们要在玄蛇道上跟他们斗生死剑擂!”
剑擂,是修真家族之间的决斗,通常是两边各出几个人,赢得场数多的获胜。
生死剑擂,是两边家族不断派人上去,死了就补,直到一方家族修士全部死完为止!
易家也有筑基老祖,竺云宪这么说不是真的要跟易家生死决斗,只是表明态度,易家如果是被栽赃的自然不会跟竺家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斗剑。
老七竺云宏,老八竺云宽从座位上站起来,齐声答应,拿着装着手指的木匣赶去明夷峰。
眼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紫竹林外,竺云宪又跟竺云宕说:“十二弟,寻找凶手一时半会没有头绪,眼下却有个最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做!你六哥死了,天宝阁还得继续经营下去!你……”
“我去!”竺云宕用干脆的两个字把他后面的话都噎回肚里,说完转身大步走向殿外。
“哎,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到哪里去?”
“去经营天宝阁,去给六哥报仇。”竺云宕回答得很简短,但正是竺云宪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