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起来六十来岁的样子,满头的银发中夹杂着少许乌黑的短发,被阳光一照,很是夺目。
她穿着整洁,虽然拄着拐,但走起路来却没有步履蹒跚的感觉,很是威风,有种干练的气质。
“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我扶的啊。”池塘小声和小枣吐槽。
“虽然我也觉得,但是任务肯定有它的道理。”许是被池塘营造的氛围影响,小枣也压低声音小声地回答。
话是这么说,任务还是得做。
老人已经站定在红绿灯前,左顾右盼的,眼看是绿灯了也迟迟未动。池塘在心里做了无数种被拒绝和被无视的心理准备,努力克服社恐,以一种赴死的心态马路对面走去了。
小枣:你们人类真复杂,刚刚不还耀武扬威的么。
池塘(微笑.JPG):你不懂,我们社恐人是这样的。
走到跟前了,老人也没注意到她的偷偷打量,池塘又转悠了一圈,才装作不经意地在老人身旁问:“奶奶,要不我扶你过去吧,我刚好也要过去。”
老人这才将头转向她,本以为会遭到冷漠的拒绝,但老人却是乐呵呵地笑了:“哎呦,那可太谢谢你了姑娘。”
池塘赶忙伸手托着老人,正巧绿灯,两人一步步向马路对面走过去。
“人老了啊,看着这车就犯怵,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在那地磨蹭多久。”老人很和善,跟池塘随意地唠嗑,池塘也在一旁乖巧应和着。
斑马线不长,没多久池塘就将老人送到了,“奶奶你是要去哪啊?”看着老人这样,池塘有点不放心,担心接下来如果又遇到这种情况老人还是会不知所措,不远的话就顺便送过去,能帮就帮。
“没多远姑娘,就在那前头。”老人拿起拐杖指着街道尽头的拐角。
“那太巧了,我也要往那走,咱们顺道吧。”池塘扶着老人装作惊喜地说。
老人自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于是两人继续搀扶着有说有笑地向街道一头走去。
等到尽头时,老人怎么也不肯再答应池塘的陪同,“你赶快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老婆子也麻烦你够久了,我就在这等个人,很快就来了。”老人挥了挥手作驱赶状。
池塘确实没有理由,再坚持反而有些刻意的可疑,于是便道了再见先走了。
虽然嘴上说走了,但池塘觉得任务就要完成到底,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万一等会出现啥意外好歹也能保证第一时间的干预,于是她带着小枣偷偷藏在拐角。
“不至于吧,这是法治社会。”小枣无语地看着偷偷摸摸的池塘。
“你懂什么,这叫完善我的正义感。”池塘呛他:“也对,你不是人自然不会懂。”
小枣感觉精灵生涯受到了极大侮辱,转身坐在椅子上没再和她说话,等着池塘完善她所谓的“正义感”。
不远处的老人并没有等很久,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朝着她走了过去。虽然隔的比较远,但由于选的地方视野好,池塘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诶?那是李潭澄。”
池塘的惊疑声却仿佛让一旁的小枣提起了兴趣:“你认识他?”
“上辈子见过几面,而且……而且他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风云人物谁不认识啊。”池塘带着些许心虚磕磕巴巴地回答。
“仅此而已?”小枣不信。
池塘却没再理他,视线一直牢牢盯着眼前的少年。
因为还在放暑假,少年不再是穿着记忆里一成不变的校服,简单的白色短袖加黑色长裤,明明是不那么亮眼的穿搭,但在他身上却一样吸睛。
李潭澄的出名不仅是因为成绩好,帅也是他风靡全校的原因之一。少年黑棕色的短发,额前碎发盖住了眉头,标准的一字眉加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本该很是漂亮,但配上下三白又显得有些冷淡。他的身形清瘦,背却挺得很直,像高山,给人一种很坚定可靠的感觉。
她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小枣,她上辈子偷偷暗恋了这个男的三年,整整三年啊也没和这个男的有过任何接触,想到这儿池塘就替自己感到心酸。
“知道你暗恋他还没结果了。”坐着的小枣冷不丁地出声,池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靠!还有没有天理了,随便听别人心声真的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池塘缓慢将头低下去,想投井。
少年和老人没在那儿停留多久,李潭澄扶着她朝另一边慢慢走,俩人时不时交谈了几句,直到看不见他俩背影了,小枣才拿脚踢了踢正在装死,不对,是cos鸵鸟的某人:“行了,人已经走远了,你也别在这害羞了。”
虽然池塘听了很想反驳这句“害羞”,但她还是迟迟没抬头,小枣忍不住了,绕到池塘面前朝着她探头探脑:“不是吧,我就随口一说,你真生气了?”这女的平时不是挺能的么,小枣不理解。
池塘吸了吸鼻子,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了:“我从小到大真的没收到过什么陌生人的安慰,再难过的事都是自己慢慢消耗然后这么过来的,但是李潭澄他是第一个。”
上辈子的事现在想来真的有些久远了,她依旧是那个自卑脆弱的池塘,而李潭澄也还是那个看起来很冷淡的少年。
“那时候我妈去买菜出了个小车祸伤到了腿,我爸要上班,我每天就只能先跑去医院照顾我妈再回家辅导我弟,来回跑真的很累的。”
池塘声音慢慢染上了哭腔:“所以那天我实在熬不住睡了一节课,然后就被班主任谈话了。”少女的自尊心是最重要的宝藏,藏在心底却又最容易被找到。
班主任其实并不严厉,说的句句在理也都是为她着想,而她高中的成绩也确实算不上很好。
但是连轴转的辛苦和各种压力还是让池塘崩溃了,也是那段时间开始池塘渐渐发现在她的背后总是有人小声地议论她,跟她比较要好的朋友也慢慢疏远她,少女本来心里就低落,这下直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了办公室她第一次违背了老师的命令,没有回教室,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自己默默流泪,像被主人狠心遗弃的宠物熊,孤零零的。
早已入秋,风里夹杂着萧瑟的冷意,但少女仿若不觉,烦躁早已把她淹没,世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窗外缓慢掉落的枫叶。
有那么一刻,她难过地想,是不是和枫叶一样掉下去就不会有烦恼了。
但是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因为她听到有人在轻声地靠近,然后又从她身边走过,途中却好像不小心遗落下了什么东西。
“我听到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尴尬。”池塘说到这也觉得好笑,青春期的女孩太要面子,秘密被撞破的惊慌以及羞愧无疑是让人面红耳赤的,“等了足足几分钟我才敢抬头。”
但面前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一阵淡香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一小包纸巾和压在下面的一张草稿纸,上面被人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是苏轼的词,陌生的纸条主人想告诉她,走自己的路,不必在乎周遭的声音,大胆的往前走。
短短的一行字却仿佛有无限力量一样,也许是写的太仓促,字迹还没干,于是在少女的心上晕染开来,乃至此后许多年。
“那你怎么知道是李潭澄的?”听到这儿小枣忍不住问。
“因为香味和那包纸的味道,我只在他身上闻到过。”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样式,更像是主人随手从哪家餐馆拿的一样,但山茶花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本该是白纸一张毫无特色,也许是少年随身带着的缘故,纸巾早已渗透进了他的味道。
有人常说味道是有记忆的,池塘觉得这句话不假,她的青春是山茶花味的,每每闻到她都会想起高中时的李潭澄,有时像是回到了那个墙角,悲伤的心被少年温柔地贴了一个创可贴。
虽然直至今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上课的时间,李潭澄会经过那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并且给她留下那么一张纸条。但就是源自于李潭澄随手的一个好心举动,池塘有始无终的暗恋开始了。
喜欢不需要理由,一个味道就能让池塘心动很多年。
·任务:前往绿林大道帮助白发老人安全度过马路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