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府邸至——”唱喏声唤回连祯的神智。
她无言地转过头，果然看到红艳艳的一片。
她回到了娶江川这一天。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殿下和江公子，那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当真是一对璧人！”
她作为中宫嫡出，当今陛下最心爱的女儿，在这个以女为尊的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于是她的大婚典礼，轰动帝城。
江川啊……
连祯目光沉沉，背着手站在府邸前。
看百姓们因为得了赏钱喜笑颜开，看稚童们捡到甜糖兴高采烈，再看到帝城家家户户挂着红丝绸，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那些大臣们，不管高不高兴，都挂着一张笑脸。
记忆中，这一天，她连祯也是极为高兴的。江川，是她在乾元殿里跪了好久才求来的姻缘。
除了——
“咔哒。”
龙车在她脚边倾斜，红色的帘子映入眼底。
车内的男人恭敬地伸出一双手。
那双手苍白而修长，静静握着红丝绸一段，如此精致，如同上好的白玉。
看着这只手，连祯又想起，死前最后几年，也是这双手，给她喂药，喂粥。
她总能在迷迷糊糊醒来时，一垂眸就看见这双手。
她不说话，也无动作。思绪翻飞，大量纷杂而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
男人便始终沉默，维持着一个动作。
二人之间的安静迅速蔓延至人群。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再嚷嚷。
喜婆子不敢像往常一样催促，只是站在帝女身后，疑惑地探了个脑袋。
今日帝女大婚，这个夫婿是她在陛下跟前磨了许久才讨来的，怎么今日……喜婆子不敢想。
“殿下？”喜婆子声音低低，“吉时已至。”
连祯时常在回忆里思索，好像一切都是从她娶了江川开始变的。
那么，她不娶，如何？
耳边喜婆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太迟了。
看着眼前白皙如玉的一双手，连祯缓缓接过红丝绸，往后退了几步，拉出了龙车中人。
江川。
连祯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
是眼前长身玉立，一身红衣更显得他温润如玉的男人的名字。
他蒙着面纱，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她死在他手下，应当是心甘情愿，没有丝毫怨恨。再感受一下如今心境，平静而坦然，更是一点也不后悔。
那么为什么，她会重来呢？
这与她所知道的大相径庭。
传说里，只有心有不甘，怀有深仇大恨且正义的人，才会被天道察觉，并且予以重来的机会。
连祯转身，一步一步朝前走。
江川落后她一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如同上一世，他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样。
连祯这次，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
江川似有所感，他的面纱晃了晃，连祯仿佛看见面纱下他潋滟的眸光。
“殿下？”
她一步三停，喜婆子早急了，又不敢急吼吼地催，只是委婉地道：“良辰吉日是钦天监测出来百年难遇的，陛下在等着您呢。”
连祯理智回笼。
她步履坚定，一步步踏进帝女府。
帝女府的门槛高，她停顿了一下，等那人顺畅地跨过门槛，才继续向前走。
连祯此时，不是凤歌王朝的帝女，只是一个娶夫的平常女人。
所以她的眼里，只有红艳艳的颜色。
直到踏进琼花阁。
她的母亲，连靖皇帝端坐高台。
连祯这一眼，便红了眼。
在她眼里，母亲依然是温柔模样，鬓角因年纪渐长而生出白发。连靖皇帝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母亲，从不曾因为身份缘故而疏远连祯。
她迅速整理好仪容，却没能控好自己内心澎湃的思绪，竟然连着走了好几步，使得身后人踉跄两下，踩着裙角又险些摔倒。
连祯立刻止步。
皇帝静静望着这一幕，脸上挂着和煦而温柔的笑容。
“祯儿。”她的声音如记忆里一般温和，她说，“你长成大人了。”
连祯的眼泪盈在眼，她竭力忍住哽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率先跪在地上行了大礼，随后她身后的人们也跟着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小福星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好，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次，它直接全面封锁了连祯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并且重新来过。
所谓重生者。
高座上的皇帝露出笑容，亲自起身扶起她的女儿，她唯一的继承人，“祯儿，长大了。”
连祯眼泪决堤，“母亲……”她哽咽着，拭去眼泪，“母亲，孩儿太开心了。”
皇帝拍拍她，“你呀——罢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说完，她笑着回到高座上。
喜婆子高昂的声音响彻琼花阁。
“新嫁郎，拜——”
这一声毕，江川似乎有些无措，下意识轻轻拉了拉手中红色绸缎。
连祯满眼孺慕地看着皇帝，再一次跪了下来，江川见状，立刻跟着跪了下来。
跪的太实诚，连祯听见声儿忍不住眉毛一跳。
“孩儿……”
她没说完，便直接开始叩头。
喜婆子见状，立刻高声喊道：
“三叩首——起——”
“再跪——”
“三跪——”
他二人对皇帝三跪九叩，皇帝没等第九个叩头落下，就命人扶起小两口。
她慈爱地道：“庆云，和祯儿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辅佐祯儿，共享盛世！”
庆云是江川的小字。
江川低头，“谨遵陛下旨意。”
连祯没有错过他话里含义，只是微微笑着，走过去扶着皇帝，“母亲，孩儿特意为您打造了重画楼，今日请您这边休憩。”
皇帝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尽是一些鬼点子。”
话里话外的偏爱不言而喻。
“请庆云殿下去合欢殿。”连祯侧头吩咐了一句。
江川呆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他看着母女二人相携而去，不由自主产生了疑问。
听说是帝女殿下在乾元殿连着跪了许久，才求来的婚事。
为何如此不上心？
不等他想出答案，就有仆从带他前往合欢殿。
天色渐晚，这一场盛世婚宴也正式拉开帷幕。
皇帝早早就回宫了，文武百官依然都在宴会上，和百姓则在帝女府中载歌载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