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碎银子、不入流的吹箭,一看就淬了毒......
沈芝柳一边翻找,一边咬着牙冷笑。
——看起来这群人倒是惯犯,路引是滇西的,一路从滇西流窜过来,跟东瀛人打交道,给东瀛人当狗,害自己的本国同胞......
臭汉奸死得不冤!
敢把主意打到唐司令头上,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胆!
沈芝柳胸腔中怒火升腾,她蹲下身去,仔细地看着二子灰败而又死不瞑目的脸孔,咬牙切齿地翻出刀片来,干脆利落地朝尸体的下身一割。
沈芝柳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迹,往雪白的脸颊上抹了两把尘土,又将头发打乱,蓬头垢面地溜出了这个小院。
正是晌午时分,卖报的小孩儿一路吆喝着最新号外。
沈芝柳缩在角落里,凝神听了一会儿,没听见诸如“唐公馆大少奶奶私奔失踪”这种消息,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也是有些侥幸心理的。
唐潇整日出去花天酒地,唐司令又不管儿媳妇的事,说不定除了漫儿,没人发觉她失踪了呢?
但沈芝柳也明白,这事侥幸不得。
就这样直接回唐公馆是行不通的。
她杀了人,手里沾了人命。唐司令是个板正的性子,暴烈如火。万一问起她怎么脱身、又问起她为何被绑架......
那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沈芝柳感叹自己命苦,仗着前十几年在市井中长大的经验,迅速窜进蒲江上的画舫船里。
她有个同乡红姐,如今正在蒲江的花船上当老妈妈。
“哎哟我的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沈芝柳取了耳朵上米粒儿大小的一枚明珠塞给了船上的丫鬟,很是费了一番钱财,才被送到了花姐的房里去。
花姐起先还半信半疑——沈芝柳是什么人物?那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整个沪上无人不知的唐家大少奶奶,怎么会落魄到大中午拿钱使银子来见她的地步?
丫鬟说,那女人一身的血,目露凶光,说是自己被劫了出来,要找花姐打通门路......
这话,见多识广的花姐是不信的。
她整日里跟娼者嫖客打交道,这群人嘴里能有半句真话?
今儿来了尊大佛,花姐正焦头烂额地忙着,啐了小丫鬟一口,要不是看那珠子有几分成色,她根本不会去见生人。
待见到沈芝柳本人,花姐就已信了大半。
只是......
花姐有些为难,她扭了扭手中帕子,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在沈芝柳耳边开口。
“大少奶奶,照理说能帮您是恩典,但我这儿......今天来了个不好伺候的爷,已连着赶走七八个姑娘了......”
沈芝柳睨了花姐一眼,凉凉地道:“倒是稀奇,你这船上的姑娘个个可都是天姿国色......谁这么不好伺候?”
花姐不提把她送下船的事儿,顾左右而言他,沈芝柳冰雪聪明,已经猜到了花姐的意图。
沈芝柳暗自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果然,花姐谄媚地笑:“都是些乡野村姑,怎么能跟大少奶奶您相提并论......这客人出手阔绰,要求也奇怪——只要听曲儿,不要姑娘伺候。咱们这船上的姑娘,会的都是伺候人的功夫,这琴啊曲啊......是入不了他们眼的。”
花姐知道沈芝柳的出身。
虽说都长在沪上水边的乡村里,但沈芝柳有个打小教她弹琵琶的娘亲。
传闻沈芝柳的娘亲是当年进过宫的宫女,好像是犯了错,被主子赶了出来,带着个女儿流落到了沪上。
但花姐并不关心这个,她只记得沈芝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如今能救她的场。
半个时辰后,沈芝柳被打扮妥当,头上戴了顶遮住脸的面纱,抱着琵琶,带着两个丫鬟,娉娉婷婷走进一间小舱。
好香。
这是沈芝柳的第一反应。
宽敞的房间里暗香浮动,不突兀,却无处不在。
下一瞬,她更是心惊。
这是千金一两的南樨木燃烧的香味儿,唐公馆也有,但那是收藏品,且只有三两,被珍而重之地锁在储藏室的保险柜里。
这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南樨木当柴烧,这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香气袭面后,房间内的陈设装潢便显得平平无奇了。
一个男人以手支颐,悠然自得地背对着她们,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
听见脚步声,他只是散漫开口。
“别白费功夫,回去吧,入不了爷的耳。”
好大的口气。
沈芝柳凝了凝心神,想到花姐许她的报酬,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指尖自琵琶弦上一扫。
一串琶音,荡起一阵涟漪。
华堂明炫目,烛火生辉,鼓乐激荡屋宇。娉婷袅娜情致,款款温存,秋波流转,躲不开的明眸善睐。摇摆迤逦的身躯,疾徐参差的舞步,无限风情。
男人起先百无聊赖地坐着,没有半分正型。
但渐渐地,他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曲调渐渐激昂,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裂。男人的神色也愈发出神。
一曲终了,屋内鸦雀无声。
就连两个小丫鬟,脸上都是茫然震惊的神色。
良久,男人艰涩开口:“好一首《绿腰》。”
沈芝柳放下微微发酸的手,眼眸平静无波:“献丑。”
也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这男人的长相。
极为俊美英武的容颜,出手又阔绰大方,怪不得花姐宁愿顶着压力,也要让他满意。
肯定不是沪上的公子哥儿,这几年来,沪上的名人沈芝柳也见了不少,她没有印象自己曾见过这么出色的人物。
但她也不打算说些别的什么,答应了花姐只弹奏一曲,既然工作完成,沈芝柳就打算离场。
她今天有够心乱的。
可男人却丝毫没有让她离开的意图。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沈芝柳,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财宝。
他沉声开口:“姑娘这一手琵琶出神入化,何必在这娼楼画舫里埋没?”
沈芝柳站起身来,并不接男人的话,只是淡淡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画舫中人,只是替旧人解围,勉强献丑罢了。”
男人却不依不饶:“告诉我,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