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野下午那会儿出去了一下。再回来时,吴妈说赵安月已经在书房睡着了。
“太太一下午都在那里做事,几乎没出来过,要叫她起来吃饭么?”
“不必管她。”
沈星野淡淡回了一句,却不知缘何,走到书房门口时偏被着女人均匀而疲惫的轻鼾给引着停驻了脚步。
赵安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照着盲文词典把这份三千多字的协议书,一个点一个点地刻上去。
实在太困的时候,就用笔针扎一下自己。等到终于完工,太阳都落山了。
她只是想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谁曾想一个梦境堕入进去,这一睡,直接睡到天黑。
沈星野走到她面前,沿着呼吸声摩挲过去,最后把那份翻译好的盲文从赵安月的胳膊下面抽了出来。
敏感的指腹划过一颗颗盲文点位。那种生疏又认真的镌刻感,让他在脑中不由自主地聚现了一幅远久的画面——
笨拙的女孩拿着一只小锥子,在孤儿院的柳树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她嘴里唱着软语儿歌,一笑脸颊上两个小巧的酒窝。
“那你的小名是叫星星么?是星星,还是猩猩?你喜欢吃香蕉么?”
差点漾出嘴角的笑意被沈星野硬生生吞下胸腹,化作猛烈的一击钝痛炸开。他闭上双眼,用力吸了几口气——
很久没有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也很久没这样想念白珞娅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情窦初开走向的水到渠成,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那种缘分天定的养成……
他以为,红线绕过彼此的食指,一牵就能是一辈子。却忘了爱无疆,事无常。
再多的誓言,再多的坚持,在生死面前,都堪比蝼蚁一样无力。
“你……星野你回来了?”
赵安月惊醒,赶紧站起身来。
“你,你吃饭了么?吴妈——”
“喊什么,我自己不会叫么?”
沈星野冷冷揶揄了她一句,却未停下在这份文件上细细摸触的动作。
赵安月有点忐忑地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那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等待老师检查作业一样。
错了的话,还要用戒尺打手心吧……
终于,男人的眉头突然收紧。赵安月本能地寒噤了一下,而就只是这微小的一声乱息,瞬间被沈星野捕捉到了。
“怕什么?”他冷笑一声,“怕我真的让你去死么?这里的词语错了。不是非典型渗透压,是典型。你拼写错了。”
赵安月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文件瞄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是非典型,我特意改掉了。这份原件写错了,我结合上下文看的。这一段是阐述墙体建筑构架的几个施工标准,非典型渗透压是首先考虑的第一要素。所以不是典型。”
赵安月的回答让沈星野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一份全英文的标准施工水平合同,里面的词汇就算翻译成中文也是十分专业且拗口的。
沈星野只是让赵安月按照字母对照盲文表给他抄腾一遍而已,他根本没想过以她这样的文化水平,居然能看得懂?
不仅看得懂,而且还纠错!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沈星野把文件拍在桌案上,半身倾前,凑近了赵安月。眼神空洞,但依然能传达出不屑和质疑。
“我给客户销售房屋的时候……懂一些建筑构造会比较……会显得比较专业点。所以看了些书,自学的。”
看着沈星野将信将疑的表情,赵安月庆幸自己那双从来装不了谎言的眼睛,这一刻没有机会在男人的视线里被戳穿。
“是么?我以为你这种女人,就只会花时间来研究怎么讨好男人呢。”
沈星野不遗余力地嘲讽,逼出了赵安月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你怎说都行。我只想告诉你,这份文件不止一处有错,我已经都帮你修改了……”
赵安月咬了下唇,放开轻搓的手指:“如果你检查好了,我可以下去吃饭了么?”
说完,她从沈星野身边轻轻擦过去。娇小玲珑的身子行走带风,刚刚沐浴后的头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股木莲香。
沈星野皱了下鼻翼,突然觉得有种特别难禁的燥感在胸腹之中乱窜——
一把扯过赵安月的手腕,他精准的出击简直不像一个盲人。
“你,你又要干什么?”赵安月被他吓了一跳,全身的汗毛本能地树立起来。
“干什么?该不会是因为帮我做了点人事,就不知道自己本来的作用是什么了吧!你吃的药,多长时间有效?”
沈星野按住赵安月的下颌,将她整个人推挤在沙发上。
“我……”
“四十八小时?嗯?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到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可以随便弄你几次?”
“沈星野你不要这样!”
赵安月伸手去推,却在触及到他手掌上的绷带那一刻,又不忍心多用力。
结果这一失手,偏被男人十分的力气顺利压制住。整个人呈现十分屈辱的姿势,半分也动弹不得。
“星野,我说过我爱你。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要。为什么偏要这样对我?”
赵安月的泪水沁出眼眶,落在沈星野手掌的绷带上,融了咸咸的刺激,竟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把手指按在赵安月的樱唇上,敏感的指腹感受着她像鱼一样一张一合的喘息。
沈星野突然有点懊恼——
只在脑中过过场,居然对这个无聊的女人越来越难以把持。
他分明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清晰的概念,却能精准地侵略她的任何敏感……
这是怎样一种奇葩的感觉?简直令沈星野不安。
沙发上的女人还在底底抽泣,沈星野咬咬牙,单臂撑起身。
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差点被拖线板绊了个跄踉。
赵安月发出的那一句脱口本能的‘当心’的刹那,他愈加烦躁不堪。
“离我远点!”
沈星野低吼一声,狠甩她伸在半空的手,夺门扎回卧室。
那是他放逐灵魂的最后一片净土,只要他在里面画地为牢,赵安月没可能打扰他,也不会烦恼到他。
所以,他为什么偏要出圈呢?
靠在阳台上,他掏出久违的烟盒。摸索着火苗,半天才点燃一颗。
他只抽这个牌子的烟,不抽则以,一碰就是最烈的。
跟赵安月带回来的西装上——被人留下的那种淡淡的,像中性烟一样的味道……截然不同。
沈星野觉得心里有点满,又说不清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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